“韩国八零后天才女作家”金爱烂迄今为止重要作品
国内首度du家出版
来颖燕×张怡微×徐则臣×文珍×笛安×薛舟 联袂作序推荐
金爱烂获奖一览:
2002第1届 大山大学文学奖 《不敲门的家》(单篇,载《奔跑吧,爸爸》)
2005第38届 韩国日报文学奖 《奔跑吧,爸爸》(单篇,2022年被改编为话剧上演)
2008文化体育观光部评选 今日年轻艺术家奖
2008第9届 李孝石文学奖 《刀痕》(单篇,载《滔滔生活》)
2009第27届 申东晔创作奖 《滔滔生活》(小说集获奖)
2010第4届 金裕贞文学奖 《你的夏天还好吗?》(单篇)
2011第2届 年轻作家奖 《水中的歌利亚》(单篇,载《你的夏天还好吗?》)
2013第18届 韩戊淑文学奖 《你的夏天还好吗?》(小说集获奖)
2013第37届 李箱文学奖 《沉默的未来》(单篇,载《外面是夏天》)
2016第8届 具常文学奖年轻作家奖 《您想去哪里》(单篇载《外面是夏天》)
2017第48届 东仁文学奖 《外面是夏天》(小说集获奖)
以上作品悉数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推出的“金爱烂作品集”(共6册)。
金爱烂广受中国读者喜爱,其原因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作品主人公的力量。尽管他们都艰难地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却又自信满满,从来不失笑容和希望,没有丧失对自我存在的肯定。
徐丽红、薛舟伉俪包揽译本,来颖燕、张怡微、徐则臣、文珍、笛安、薛舟六位作家联袂作序推荐。《奔跑吧,爸爸》《滔滔生活》徐丽红老师新译;《你的夏天还好吗?》是豆瓣近两万人打出的8.7高分图书,被收入669个书单;《外面是夏天》是豆瓣图书2019年度外国小说Top 3;《容易忘记的名字》散文集国内首次出版。
“金爱烂作品集” 共6册,分别是四本短篇小说集《奔跑吧,爸爸》《滔滔生活》《你的夏天还好吗?》《外面是夏天》、长篇小说《我的忐忑人生》和散文集《容易忘记的名字》。封面兼顾作品集整体风格和每个品种的独特个性,并附赠书签。其中《容易忘记的名字》含6张精美彩图。
作者简介:
金爱烂,1980年生于韩国仁川市,毕业于韩国艺术综合学校戏剧院剧作系。2002年短篇小说《不敲门的家》获得第一届大山大学文学奖,该小说又发表于2003年《创作与批评》春季号,从此开始文学活动。著有短篇小说集《奔跑吧,爸爸》《滔滔生活》《你的夏天还好吗?》《外面是夏天》,长篇小说《我的忐忑人生》(同名改编电影由宋慧乔、姜栋元主演),散文集《容易忘记的名字》。曾获《韩国日报》文学奖、今日年轻艺术家奖、申东晔创作奖、李孝石文学奖、金裕贞文学奖、年轻作家奖、李箱文学奖、东仁文学奖、吴永寿文学奖等。
译者简介:
徐丽红,翻译家,毕业于黑龙江大学,曾留学韩国牧园大学。主要译著有《单人房》《大长今》《我的忐忑人生》《安慰少年》《风之画员》《我爱劳劳》等数十部。2007年,凭借《单人房》(与薛舟合译)中文版获得第八届韩国文学翻译奖。2009年,应邀参加韩国文学翻译院举办的海外翻译家居留计划。
薛舟,原名宋时珍,诗人、翻译家,毕业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主要译著有《妈妈,你在哪里?》《唯有悲伤不撒谎》《我的叔叔李小龙》《风之画员》等,著有校园儿童小说《不准带机器人上学》等。2007年,荣获第八届韩国文学翻译奖。
金爱烂是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韩国女作家。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勒克莱齐奥
最初的写作阶段总是最能显现出小说家的原始性力量……金爱烂在这本最初的集子里,显露出独特的描写孤独的天分,她让孤独这样近,又那样远。
——《上海文学》杂志副主编 来颖燕 作序《她知道如何描写孤独》
每次阅读金爱烂的小说,我都会想到路灯。明明灭灭,安安静静地俯视街头的路灯。路灯不会压迫我们,也不会炫耀自己。在谦逊的路灯下,我们玩弹跳跷,出入便利店,等待离家出走的哥哥归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命运。离开的父亲没有回来,受过的伤害没有消失,人与人之间还是不能相互理解。接受这一切,同时超越这一切的力量;适度融合幽默和伤感,突然间将读者引向愉快的超越的技巧;把昏暗的路灯变成华丽烟花的写作魔法,这些正是阅读金爱烂小说的乐趣之所在。
——韩国小说家 金英夏
金爱烂是大山大学文学奖推出的新人。其实,这个奖项并不是登上文坛的最后一道程序,而是某种实验。随着新人奖在墨守成规中表现出疲惫,人们开始期待,这种限定式的新人奖会不会释放出小说的青春?她把我们的半信半疑洗刷得干干净净。登坛作《不敲门的家》通过感伤与诙谐的笔调和穿透现实与幻想的全新眼光,精确而深刻地描绘了被城市恶魔附体的生活具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均性,堪称21世纪韩国小说的隐藏的标志。她正追随这个标志持续创作。我相信她会成长为一名新锐作家,同时解决我们时代的小说饥渴与新人饥渴。
——韩国文学评论家、仁荷大学教授 崔元植
喜欢金爱烂的读者,很容易就会捕捉到千变万化的文学创造背后那双犀利的女性冷眼……现实冷峻如雪,作家将这些体验都划归为生活本来的样子,它是有温度的,是寒冷的。与此同时,它也是有光芒的。
——未来文学家奖得主 张怡微 作序《“我想抓住那道光”》
又是金爱烂。以金爱烂命名的“特选”像一份出人意料的礼物到达二〇〇〇年代文学的时候,显示出了巨大的魅力。这种魅力来自于把家族史的缺失和城市边缘褴褛生活转移到想象空间的透明感性和充满智慧的文体,来自于把日常的低俗跃然纸上的清新想象力。这种魅力不是回忆,而是韩国文学的现在,就在此时,金爱烂又要献给读者新的特选。
——韩国文学评论家 李光浩
在这部小说里,我当然看到了病痛,看到了对生命的珍重与思考。但要用一个字来概括,我想说我看见了“人”。
——茅盾文学奖得主 徐则臣 作序《照我思索,可理解我,可认识人》
读着年轻灵魂讲述的故事,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书页飞快翻过,剩下的部分越薄,我越是焦急,却不能停下。我看见了从悲剧中挑选乐观宝石的卓越才华,认出了能在瞬间创造出由喜剧直达洞察之路的领航员的脸。我震惊不已,还要从头再读一遍。
——韩国小说家 成硕济
金爱烂的确是与生俱来的故事家。《我的忐忑人生》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却具有一种隐秘的魅力,不动声色地把读者吸引到故事里来。有人说,所谓的自我只是迷茫而已,但人本来就是欲望的产物,是在他人影响之下形成的。这位作家的散文在各个地方设置了类似“寻找人生隐藏图画”的双层图案,这种“空战”是金爱烂小说的大气和格局。
——韩国小说家 黄皙暎
去看里面八个如热带鱼一样残忍而发光的故事吧。去亲身感受金爱烂美丽又凶险的夏天吧。——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多读几遍。
——老舍文学奖得主 文珍 作序《在悬崖尽头抓住热带鱼》
有能力将“当下”的生活“文学化”的作家其实并不多,而金爱烂的作品,表明了她不仅有这个能力,而且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风格与美学特征。这七个孤独的故事,愿你们读后,觉得亲切。
——人民文学奖长篇小说奖得主 笛安 作序《烈日下的午后孤独》
金爱烂的特长在于她能够干净地书写内心的风景,用语言过滤黑暗、艰难而凄凉的人生事件,通过淡淡的玩味和耐心的反省使之获得新生。
——东仁文学奖评委会
金爱烂的小说就是她的思想。她的写作就是她的行动。许多年以后,她的作品会超越文学,成为新闻之外弥足珍贵的社会记录,供人们反思这段过往的岁月。
——韩国文学翻译奖得主 薛舟 作序《名字就是生活》
金爱烂怀着同情之心,尽力贴近都市生活的本真,尽力深入都市中人的内心,努力地充当都市生活的观察者和都市中人内心世界的勘探者。客观、冷峻、精准,字里行间你又能感觉到某种温度,沮丧和绝望中你又常常能看到某道光,某种出口。在她不动声色的叙述中,你不知不觉就会被击中,被打动。
——诗人、翻译家、《世界文学》主编 高兴
目 录
第一册:《奔跑吧,爸爸》
她知道如何描写孤独(译本序) 来颖燕/001
奔跑吧,爸爸(《韩国日报》文学奖)/001
我去便利店/020
弹跳跷/043
她有失眠的理由/064
永远的叙述人/084
爱的问候/105
谁在海边随便放烟花/123
纸鱼/149
不敲门的家(大山大学文学奖)/171
作家的话/191
第二册:《滔滔生活》
“我想抓住那道光”——读金爱烂的小说(译本序) 张怡微/001
滔滔生活/001
口水涟涟/030
圣诞特选/058
过子午线/085
刀痕(李孝石文学奖)/114
祈祷/138
方寸之地/164
孩子和岛/190
作家的话/221
第三册:《我的忐忑人生》
照我思索,可理解我,可认识人(译本序) 徐则臣/001
引子/001
第一部/005
第二部/117
第三部/191
第四部/277
尾声/325
那个忐忑夏天 by韩阿美/329
作家的话/357
第四册:《你的夏天还好吗?》
在悬崖尽头抓住热带鱼(译本序) 文珍/001
你的夏天还好吗?(金裕贞文学奖)/001
虫子/032
水中的歌利亚(年轻作家奖)/060
那里是夜,这里有歌/092
一天的轴/125
角质层/151
尼克塔酒店/184
三十岁/215
作家的话/239
第五册:《外面是夏天》
烈日下的午后孤独(译本序) 笛安/001
立冬/001
卢赞成和埃文/028
对面/065
沉默的未来(李箱文学奖)/096
风景的用途/116
遮挡的手/147
您想去哪里(具常文学奖年轻作家奖)/179
作家的话/219
第六册:《容易忘记的名字》
名字就是生活(译者序) 薛舟/001
第一部 呼唤我的名字
养育我的百分之八十/003
梦寐以求的瞬间就在此时,此地/008
夜间飞行/014
盛夏之夜的收音机/019
和你的遭遇/027
悄悄话/033
夏日的风俗/035
歪歪——扭扭/047
飘舞的横幅/049
副词和问候/054
我的起源,他的恋爱/057
语言的弱点/062
玩牌/063
初冬/072
拥抱时分/074
身体和风/078
第二部 和你一起呼唤的名字
庆祝生日/083
夏日心事/088
冲她吹口哨/097
燕湖观念词典/106
在语言周围,寻找口才/115
她那蓝色的手/120
特别、肮脏、羞耻、美丽——赫塔·米勒的《呼吸秋千》/126
忐忐忑忑《山海经》/130
第三部 召唤我们的名字
斑斑点点/135
旋律的方向——君特·格拉斯的《铁皮鼓》和波兰北部城市格但斯克/140
句子影响圈/148
点、线、面、层/154
倾斜的春天,我们看到的/166
知道的故事,不知道的歌/177
光与债/186
容易忘记的名字——短篇《水中的歌利亚》作家笔记/191
作家的话/197
《容易忘记的名字》序言及作家的话
名字就是生活(译者序)
By薛舟
距离2002年初次登上文坛,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金爱烂终于要以小说之外的形式来与读者交流了。这是读者期待已久的事情。
当年是初露头角便震惊文坛的新人,然而金爱烂的作品却又相对平实,既不凌空蹈虚,也不故作高深,而是贴近生活,呈现真我,显露出女孩的天真调皮,又有几分少年老成。这就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究竟作品和作者有多少相关,几分来源于生活,几分来源于想象?
当她真要抛开虚构来写散文的时候,又会从何说起?看到《容易忘记的名字》,我不由得想起了金爱烂在《滔滔生活》“作家的话”里说过的话:
现在我要说的就是我希望快点儿传递出去的话。我要向那些不舍得一一叫出口的名字说“谢谢”。那些说从我这里得到安慰的读者,不知道名字的您,我要借助附在书后的这个地方说一句,我也真诚地从您那里得到了安慰。
“那些不舍得一一叫出口的名字”“不知道名字的您”,原来金爱烂心中始终牵挂的、从来念念不忘的是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啊。那就从名字说起。
自然而然地,金爱烂首先写到了父亲和母亲,写到了自己赖以成长的村庄、面馆,于是她满含深情地回忆了母亲经营的小小面馆——“美味堂”。这个面馆不是作家的生身之地,却是记忆开始的地方。
我依然记得在没有客人的闲暇午后,妈妈躺在大厅对面的小房间里,让我弹奏《朱鹮》或《故乡的土地》的情景。还有妈妈伴随钢琴的节奏,在空中打拍子的脚丫,以及沾了洗碗水的袜子尖。我们一家生活在传统厕所和三角钢琴并存的房子里,后来我以那段时间的生活为素材创作了《刀痕》和《滔滔生活》等短篇作品。
在作家的叙述里,父亲相对弱势,母亲反而是生活的强者,或许这也是金爱烂的成名作《奔跑吧,爸爸》的创作动机?面对生活的打击,母亲没有沉沦,而是盘下一家小店,凭借双手经营起了饭馆。母亲每天都和面粉打交道,生活空间也很逼仄,却又始终怀着冲破生活的愿望。自己难以实现,便将理想交托给女儿,为此她不惜花费巨大的代价买了钢琴。
面馆和钢琴,看似不搭调的两个符号恰恰成为金爱烂小说的原初动力。
小说《刀痕》非常直接,许多细节几乎就是生活的直接描摹,让人难辨真假:“妈妈卖了二十多年的面条。店铺名叫‘美味堂’。妈妈从别人手里接过倒闭的西点店,直接用了原来的招牌。刀削面馆是乡下女人能够轻易开始的生意,需要的资本也很少。”
尽管披着小说的外衣,我们还是可以嗅到作家本人津津乐道的“生活的味道”:
妈妈煮面条,我站在旁边像小燕子似的张开嘴巴。妈妈捞出一两根刚刚煮熟的面条,徒手抓起泡菜,随便塞进我的嘴里。泡菜发出辣乎乎的汽水味。那是和泡菜一起进入我黑暗嘴巴的妈妈手指的味道吧?肌肤的味道,温热,清淡。菜刀切开白菜时脆生生的质感和清爽的声音,我真的好喜欢,还有暗淡的厨房里,从排气扇缝隙透进来的光的骨骼,以及站在光线附近的妈妈的侧影。
通过散文中的叙述我们可以知道,小说里的妈妈泼辣而傲慢,强势又能干,和生活中的作家母亲颇为神似,借用小说里的话说就是“妈妈是一把好刀”。然而就是这把好刀,却在女儿长大成人不久就去世了,留给女儿无尽的遗憾。
处理后事的过程中,女儿不断回到从前,回忆母亲对自己的影响,却发现过往变成了无数的刀痕,深深堆积在自己的生命里:“在咀嚼、吞咽、咯吱咯吱的过程中,我的肠子、我的肝,我的心脏和肾脏都在茁壮成长。我吞下妈妈的食物,也吞下留在食材上的刀痕。我黑暗的身体里刻着无数的刀痕。”
《滔滔生活》同样有着很强的自传性,几乎可以看作金爱烂离开故乡、北上首尔之初的真实写照。她和姐姐租住的房子是个简陋而狭小的半地下室,很显然,这样的地方在无声地抗拒着钢琴这样高大上的物件。倔强的母亲还是坚持把钢琴搬了进来。偏偏楼上的房东又格外严厉,听不得半个音符,战战兢兢的姐妹俩自然不敢轻易触碰这个“怪物”。
直到有一天,下起了大雨,雨水漏进房间。姐姐没有回来,独自在家的“我”“呆呆地站着,脱掉袜子,挽起裤腿,把玄关门前的鞋子全部收进鞋柜,拔掉电脑和电视等家用电器的电源,在钢琴四周严严实实地围上几条干毛巾,再拿抹布擦掉地板上的水就可以了。我用抹布擦地,再把抹布拧干,再擦,这几个动作反复进行。脏水倒进马桶,用干毛巾擦掉水分”。
“我”在绝望地和雨水作战,偏偏父亲又打来电话借钱,偏偏姐姐的前男友喝得醉醺醺地找上门来,不小心碰响了琴键。刹那间,音乐触动了“我”的心弦,让我暂时放下一地鸡毛的生活,坐在钢琴前,“奋不顾身”地弹奏起来。
这一刻,微不足道的琴声就成了“我”向生活发出的反抗最强音。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突如其来的音乐,生活才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篇小说隐藏着金爱烂全部作品的密码:生活对个体的压迫,个体的忍受和反抗。
阅读金爱烂的散文,相当于翻阅小说家的成长史。她以走过自己生命的名字为线索,对从前的艰难岁月投以深情的回望,付出深情和真诚,回忆生活对自己的深情呼唤,也呼唤走失在岁月深处的名字。
毕竟时光逝去,自己和所有的名字都只是存在于某种氛围,而不是现实,所以金爱烂的呼唤又充满了小心翼翼。有些名字是在某种氛围里呼唤,有时是自己的名字在某种氛围里被呼唤。她试图描述那样难以言传的氛围,唤醒沉睡的时光。
散文集的第二部,金爱烂写到了自己在文学意义上的成长。她写自己作为文学新人得到邀请,前往大名鼎鼎的创造与批评出版社改稿子;她写自己和家人出席颁奖典礼,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荣光。
按照出版社编辑提示的路线赶到创作与批评出版社,结果发现出版社所在的建筑是那么简陋,金爱烂忍不住想:“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去出版社,比我想象中简陋得多,这让我大吃一惊。”等到出版社编辑请她吃饭的时候,她显得忧心忡忡,好像给别人增加了负担。看到这里,我已经忍俊不禁,不由得想起自己最早去著名的朝内大街166号,许多文学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情景。人文社也在老楼里,编辑老师也是“蜷缩”在堆满了书籍的办公桌之后,开口谈起的却是中国文坛和译界的趣闻逸事。中韩两国的文学作品有共同的情感,生产文学的场所竟然也都差不多,真是令人感慨不已。作为文学新人的金爱烂,写出了作品受到重视的感激,我想这份情感对所有的作者也都差不多吧。
看到最后那句程式化的“一起讨论”,这对作家来说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多么值得感激,原来有人可以“一起讨论”。这篇贺词就是我的注目礼,献给五十年来和作家们畅谈的各部门的老师们。他们在或生硬或怪癖,或吹毛求疵或温和,或贫穷或孤独的作家们的文章之上行走,“这个问题我们明天也可以一起讨论”。在他们创造出来的半个百年,遥远的时间面前,我想献上我的掌声。
处女作《不敲门的家》先是在《创作与批评》季刊发表,随后获得了大山大学文学奖,为金爱烂登上文坛铺平了道路。随着接触的作家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亲密,金爱烂的“名字世界”里便不可避免地多了身边的作家。如果对韩国文学,尤其是当代文学感兴趣,会在这部散文集里发现很多熟悉的名字:金衍洙、金重赫、片惠英、尹成姬、朴婉绪,等等。
她写金衍洙:“我们和某个人一定会相遇两次,一次是彼此年龄相同的时候,另一次是当我到达对方年龄的时候。”“读一个人的文章,就是在这个人的文章中短期居住,然后再走出来。视线停留于文章的时候,这个‘停留’和‘短期居住’是同样的意思。因为是活着的人在活着期间读到的文章,也是因为共同度过了文章中的时间。”
她写片惠英:“她和我相差八岁。我怕算得不对,翻看了简历,的确没错。和她相识三年了,现在我仍然经常询问她的年龄。每次她都认真回答,很快又会忘记。”“独自在围墙下晒着太阳,我想象着未成年人和成年人,老人和孩子一起闲聊的围墙之下的友情。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如果大家都能成为朋友,那么两者中更大、更宽广的人,其实应该是长辈一方。”
她写朴婉绪:“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很久以前打开《相似的房间》的门,迈步进去,到达不同房间的众多韩国作家。宝贵的源头滋润着我的根本。无论世界如何变幻,重要的问题都不会改变。有些烦恼依然有效,甚至更加迫切。”
她写尹成姬:“有时我感觉小说像一座山,赫然矗立在我的面前。这种时候,前辈们就像绕山流淌的水,向我靠近。在山中和山的周围、山的外面静静流淌的溪水,告诉我‘稍微休息一下也没关系’。成姬前辈的小说也在对我说,不要害怕山,那里有很多生物,有野兽,有野花,还有登山客扔掉的有趣东西,甚至还有爱说话的神灵。所以我经常站在里面,在里面润润喉咙,让自己清醒。”
金爱烂对前辈和同辈作家的阅读和描写洋溢着温情,更蕴含着文学薪火相传的秘密,让人联想到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说过的话:“诗人,任何艺术的艺术家,谁也不能单独地具有他完全的意义。他的重要性以及我们对他的鉴赏就是鉴赏他和以往诗人以及艺术家的关系。你不能把他单独地评价,你得把他放在前人之间来对照,来比较。我认为这是一个不仅是历史的批评原则,也是美学的批评原则。”
这提示我们,即便是金爱烂再有文学才华,再有“个人才能”,她也是在韩国文学的土壤中成长起来的树苗。阅读金爱烂,就是阅读宝贵的韩国文学传统;理解金爱烂,就是理解金爱烂和当代韩国的关系。这样想的时候,我们对韩国文学的理解似乎也加深了。因为金爱烂全部的作品,深深地扎根于韩国社会,而在《倾斜的春天,我们看到的》这篇献给“‘世越号’惨案”遇难者的散文中,作家讲述了一个沉痛的故事。
船上的某位女高中生为了摆脱不安,故意用明朗的嗓音问朋友:“斜率怎样计算?”
看似无心的玩笑话却在作家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最近我常常觉得,这句话就像年轻学生最后抛给我们的问题,也是留给我们的课题。这种倾斜该怎么办呢?摧毁所有价值和信赖的悬崖,利益总是向上,危险和责任总是留给下面,这样陡峭危险的斜率应该怎样解答?”
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金爱烂剥茧抽丝,不断走向惨案深处,不断追问惨案发生的原因,尽到了作为作家、作为公民的责任。事实上,惨案发生以后,很多韩国作家都以各种形式进行悼念,并且向当局施加压力,要求严厉追究责任,抚慰受难者家属。金爱烂勇敢地走在前列,承担起了文学家应尽的义务。
今天,当我们讨论社会“内卷”的时候,岂不知金爱烂早已在作品中反复探讨过这个问题。租房、考试、考公务员、婚姻、生活、死亡,每个问题都沉重如山,金爱烂却凭借自己的锦绣才华加以展示,努力化解。她的小说就是她的思想。她的写作就是她的行动。许多年以后,她的作品会超越文学,成为新闻之外弥足珍贵的社会记录,供人们反思这段过往的岁月。
金爱烂在成长。从仁川到首尔,从韩国到爱尔兰、波兰、中国,金爱烂在现实里成长;从《奔跑吧,爸爸》《滔滔生活》到《你的夏天还好吗?》《外面是夏天》,再到长篇力作《我的忐忑人生》,金爱烂在文本中成长。
她记录自己在旅途中的所思所想,反思人类的悲剧和历史,便是从更远的世界里回望自己:“无边的公园和无边的篝火,无边的故事,都是人类从很久以前就做的事。太阳一落,黑暗降临在窗外的网球场上。我写了一句话,然后又删掉了。望着窗户旁边的相框,我问约翰,问爱德华,问马高吉塔苏吉艾拉……”
她不停地追问:“你们为什么写作?”“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写?”
这是对同行的追问,也是对自己的追问。
2021年5月
作家的话
很长时间之后,我重新阅读以前的稿子,修改、抛弃,
然后想起了“名字”这个词语 。
和我擦肩而过的人的名字,
风景的名字,事件的名字。
我依然不知道某些名字,
经常对生活产生误解。
我想呼唤
最后却叫错,这样的名字也不在少数。
本书收纳了我的一段时光、我的无能、我的心,
以及我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时难得遇到的夺目瞬间。
我想长久地记住那些名字和时光,于是写在这里。
我要向已经成为那些名字
或者将要成为那些名字的人
还有没能全部写在这里的名字
以及我亲爱的家人和朋友
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金爱烂
2019年夏天
试读章节
你的夏天还好吗?(节选)
前辈约我见面。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我说今天有事。前辈以不符合前辈身份的口气问,几点?傍晚我要回老家。我磨磨蹭蹭地摸索着手机,又补充说,参加朋友的葬礼。“啊……”前辈答应一声,慢吞吞地问,那下午怎么样?
我翻了会儿抽屉,干脆整理起了衣服。尽管是六月,外面却很热。我取下书桌上的收纳箱,统统倒在地上。家里满是往年的灰尘,纷纷扬扬。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我想把冬天的衣服挪进箱子,再把夏天的衣服装进抽屉。衣服大小不一。体重总是起伏不定。最瘦的时候和现在差了20公斤。半年前我第二次辞职,身体迅速膨胀。有段时间我总是趴在地板上盯着笔记本,吃着零食上网,或者追看美剧。前辈好像也是从别人那儿得到我的消息,才跟我联系,否则大白天也不会提出那么突兀的要求。我早就讨厌沉重的冬装了,于是兴奋地挑选着夏天的衣服。去年真的买了好多衣服,每个季节都买,什么流行买什么,想买就买。我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而且也发现了打扮漂亮的乐趣。买了衣服就要见人,见了人就要喝酒,喝了酒就要犯错,犯了错就要后悔。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这种模式也让我心安理得,感觉自己没有严重脱离社会语法。当时我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
只有高三那年,我的体重远远超过现在。有一天,我正大口啃着没切片的吐司面包,正在看电视的爸爸突然大喊:
“别吃了!”
平时家人之间很少说话,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爸爸。爸爸的斯文和温顺远近闻名。无论是以前还是在那之后,我几乎从没和爸爸说过话。算起来,爸爸认真跟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别吃了”。相反,妈妈却鼓励我吃任何东西。现在每到节日,妈妈仍然在亲戚面前夸我:“这孩子一起床就吃年糕,水都顾不上喝。”不管我是48公斤,还是70公斤,妈妈都说现在这样正好。面对父母的反应,我的态度也很淡漠。直到那时,我还以为自己的赘肉是婴儿肥。
夏装没有期待的漂亮。都是看一眼就兴冲冲买下的衣服,现在看来很奇怪。流行怎么那么快就过时了?这还没过多久啊,皱巴巴堆放的衣服便暴露出我寒碜的趣味和购物史,真让人郁闷。去年还得意扬扬穿在身上的是什么呢?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挑出参加葬礼的衣服。我在裤子和短裙之间纠结不已,最后选择了垂到膝盖的黑色A字裙。幸好有同样颜色的衬衫,用作换季期间的吊唁服装应该没什么不妥。其实,我还有不少黑衣服。
前辈是最早带我走进棒球场的人。他还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弘益大学的独立文化,大学路小剧场的冷清多么令人愉快。他是那种每个集体都会有的亲切又有人气的男人。我从没见过像前辈那样的理想男人。我尊敬他,愿意和他说话,如果他不介意,我还愿意跟他上床。哪怕他有怪异的性取向,我也会说“男人热爱自由,我喜欢服从”,然后紧闭双眼随他而去。当时我对男人有着莫名其妙的偏见。我以为世界上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无趣的好男人,另一种是有趣的坏男人。后来我才知道,世界不是平的。我也是很晚才醒悟,其实我喜欢的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能够分清人世的复杂和坎坷的男人。当时我感觉前辈是既善良又令人愉快的唯一的异性。尽管自己各方面都不尽如人意,我却摆脱不了早熟而且自负的女大学生的傲慢,总觉得同龄的男孩子都是废物。
遇到前辈是在新生欢迎会的时候。当时我在太多的人、太差的空气和太多的商品中间不知所措。当然,校园的草木和春夜凉爽的空气足以令我心动。现在我依然相信树木喷出的植物防御物质“芬多精”里掺杂着爱的灵药。否则,那么多新学期的青春怎么可能同时兴奋得不知所以呢?繁殖期的年轻人喷发出的能量深情而青涩,露骨却又新鲜。我喜欢在新的城市里迎来二十岁。哲学系人的目光、语气和脸色也让我心生好感。那个年龄似乎理应如此,我总是陷入莫名其妙的忧郁。我喜欢自己的忧郁,甚至期待有人了解这种忧郁。迎新会那天,我悄悄溜出聚集在草地上的人群,也是这个缘故。我想通过自己的不在,让别人知道我存在的事实。我离开聚会,却没有溜回家,而是在人文学院附近徘徊。尽管我不喜欢撒娇、忸怩作态,然而我还是期待有人像寻找隐秘画卷似的发现我,在我额头画个爽快的大圆圈。可是前辈就在那边,在黑暗的人文学馆通道上。走廊尽头的转弯处,站着修长而朦胧的轮廓。我不知道他是去卫生间,还是去看信箱。关键是前辈认出了我。
“你,是美英?徐美英。”
“啊?嗯。”
我惊讶于前辈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同时也隐约感到不安。难道是因为我太胖,引人注目?刚才我在真话游戏中说了个非常龌龊的笑话,结果铩羽而归。
“听说你来自云山,那是我爸爸的故乡,所以记住了。”
“啊,是的。”
“你怎么一个人?”
“啊,我,没什么,就是想点儿事。”
也许是因为借口太拙劣,也许是因为我使劲眨眼睛,前辈轻轻笑了。
“看你不在,我出来找找。一会儿见。”
我慌里慌张地点头,然后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觉得应该这样。他朝草坪走了几步,问我,你不去吗?然后转头又说了一句:
“抬起头来走路,小家伙。”
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后来有人问我爱情是什么的时候,我就回答“知道我不在的人”。我说得郑重其事,酒桌当场冷清下来。我也很尴尬,于是放肆地喝酒。那天夜里酒兴正浓,课长鼓动大家玩真话游戏。我借着酒劲对课长说:“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真实,第二讨厌的是游戏啊!”那天应该也是新职员欢迎会。经理说:“哈哈哈,徐美英小姐这是怎么了?”我像《马粥街残酷史》的主人公那样悲壮地大喊:“我操韩国所有的真实!”话没说完就倒在桌子上了。我套用了电影台词,“我操韩国所有的学校!”然后我穿着套裙坐在椅子上,叉开双腿睡着了。从那以后,我在职场生活中常被嘲笑为“真实恐惧症”“游戏恐惧症”。
“抬起头来走路,小家伙。”
小家伙,小家伙……我不知道这是亲切的表达,还是试图抹掉对方的性别。前辈总是叫我“小家伙”。后来,他用硕大的手掌胡乱抓弄我头发的时候,我会很激动,很舒适,甚至想跷着脚后跟大喊“还要!还要!”虽然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无聊瞬间,可是那天,俊前辈不知不觉地做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在我额头上画了个红圈。